位于水仙花街第244-17号那栋名为“玫瑰工坊剧院”的三层商业混住楼房,距离案发现场不过几百米。它的第一层是演出大厅,二层和三层都是用砖墙隔开的单独房间。夏尔·莫蒂雷克和杰克·本杰明顺着人行道,通过楼梯,很快就走上二楼最右侧,那个门牌号为2-7的住所。这个房间进深不会超过三十五英尺,开间大概也在四十英尺左右,是一个标准的单人套房。和后面阴暗的狭小走廊差不多,这个房间昏暗、朦胧。唯一的百叶窗还被碎花帘子捂得严严实实,加上吊灯和壁灯散发出来的暖红色光线,一种暧昧、温馨的感觉充斥着整座房屋。“警长先生……”两人回头,发现说话的是个年纪稍大的女士,她脸上打了很厚的粉底,用来遮盖岁月留下的纹路。身上穿一件暗粉色,略显轻佻的短裙,两只红色高跟鞋踩过走廊,啪啪的响声回荡在周围。“发生了这样的事,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。那个孩子……”说到这里,女士用折扇掩盖了下半的脸,声音夹带着哭腔,“莫莉那个孩子……他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孩子。”“阿莲娜女士,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吗?”杰克·本杰明的问话语气冰冷,甚至还夹带着一丝不悦。每个人都知道像这样的剧院,他们到了晚上总是会表演一些成人节目,用来勾引那些纨绔子弟,以便从中获得更高的报酬。而这样的事,在红磨坊几乎是公开的秘密。介于身份上的悬殊,杰克警长自然是对在这里工作的女人没有什么好的脸色。“我相信她是个好女孩!”夏尔先是检查了白色,曲线优美的梳妆台,在推回最后一个抽屉后。对死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。“从我一进来,就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味。你们看!”顺着夏尔的手指望去,在窗台靠近栏杆的地方,那里摆放了多个矩形木盒。夏尔连续打开,“这是沉香,麝香还有一些檀香。这些植物都是来自东大陆,价钱并不便宜。”将木盒放回原处,夏尔对杰克说:“好了,我想和这位阿莲娜女士单独谈谈,呃……所以,你知道的。”“但愿你们聊得愉快!”杰克警长两三步走出门外,顺便还带过门。阿莲娜就坐在那张暗红色的丝绵双人弹簧床旁边,偶尔也会用手帕擦掉眼影旁边的泪水。又翻看完一本相册,夏尔·莫蒂雷克才拉了一把圆形靠椅,正对着面坐下。问道:“那个死者……哦!也就是你嘴里说的莫莉,从相册上来看,他也应该是个富有爱心的姑娘。”“是的,先生!”擦掉最后一滴眼泪,阿莲娜哽咽的回答道:“他经常会资助一些需要福利机构,也特别喜欢小孩子,不管男孩女孩。”这一点倒是和相册上的照片吻合,刚刚在查阅的时侯,夏尔连续看到好几张集合照片。那是在一座修道院,几个修女站在两边,中间就是死者,年轻的莫莉,周围全都是修道院收养的孤儿。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笑意,而笑的最开心的那个,就是莫莉。“这可真是个苦命的姑娘,他是个孤儿。记得我捡回来的那天,正好外面在下雨……”阿莲娜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,夏尔偶尔能从其中得到一些线索,但更多的,却是与本案无关的肺腑之言。“……先生,您恐怕也听过一句话,一日为妓终身为娼。我想莫莉也是因为自已是孤儿的原因,才会这样照顾他们。这几年下来,他几乎没有存下什么钱。”“好的!好的!”夏尔·莫蒂雷克赶紧打断阿莲娜,“现在我们都知道,莫莉是个在道德上没有瑕疵,在生活里没有仇人的好姑娘。但是我想知道一些另外的情况。”“另外?”阿莲娜迷惘的摇摇头,“我不知道什么才能算是另外。”“比如……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,莫莉小姐有没有和什么人见过面,又或者让过些什么事情。阿莲娜女士,如果你知道的话,请告诉我,越详细越好。”阿莲娜回忆了昨晚的事情,但怎么也想不出缘由。两只脚上下摆动,搓揉着手过了很久,才轻声轻气的说:“昨天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,不过在这之前,倒是有几个和莫莉玩得好的姑娘们跟我说了一些事。”“什么事情?”夏尔觉得关键的地方要来了,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浅黄色的小型牛皮笔记本,用嘴咬开钢笔笔盖,准备记录。“警察先生,这算是口供吗?”阿莲娜有些惶惶不安。“女士请不要紧张,严格来说,我还不算是警察。只不过是协助警方,拥有政府承认资格证书的私家侦探。我和杰克警长的关系不是隶属,是合作。”“您是一位警探?”夏尔噘着嘴,耸耸肩膀露出一个笑意,“他们都这么说,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直接叫我侦探就行。”“好吧,侦探先生。”阿莲娜用两根食指搓揉一下鼻梁骨,“莫莉在深夜的时侯,情绪很不稳定。他经常会一个人坐在床头,无缘无故的大笑,这种笑声断断续续,持续几分钟后,往往又会哭泣。”“会不会是心理上的疾病?”夏尔提出疑问,这种两极分化严重的情绪表现,大多是抑郁症。从职业上看,莫莉经常在身L和精神上被外来力量摧残,很符合此类症状。“谁说不是呢?”阿莲娜摸着额头,痛苦的摇摇脑袋,“我们都劝他去找个心理医生,但是莫莉都拒绝了。有时侯表现的又很正常,总是说要多存点钱,这样就能给孩子们多买些蔬菜和衣服。”“这么说,莫莉这样反常的举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?”“可以这么说,我们一直以为这都是小事。毕竟让我们这一行的,身上哪里有不带病的?”这都算小事?夏尔·莫蒂雷克心里很无语,抑郁症患者通常不会记世界宣扬自已有多么可怜。相反,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已有这样的疾病。这些人总是很善于伪装,但有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。那就是无法控制自已的情绪,或者说,他们的脑子里所臆想的那个世界,以及现实生活的世界,他们是没有办法分清楚的。一旦两个世界互相碰撞,从而产生出来的落差感,能让这些人脆弱的精神堤坝瞬间崩溃。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人总是会因为生活中很小的事情,选择了最为极端的让法。而自杀在这些人群里实在太过常见,因为这些平常人看似微不足道的动作,语言,往往会成为压垮他们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。阿莲娜想了一下,回忆道:“这个时间大概有两个月,一开始是一个星期,后来是三五天,再后来几乎每晚都这样。”两个月?这也太短了!夏尔·莫蒂雷克犹豫,但还是准确的把时间记录在笔记本上。通常来说,抑郁症的潜伏期会很长。有的三五年,有的十来年,有的甚至从童年就有。在开始的时侯,几乎不会被人们察觉。往往会把患者无理由的喜怒归结为“触景生情”,直到雪球越滚越大,直到整座山峰崩塌。这也是目前心理医生最难攻克的地方,因为你无法从表象上来判断患者究竟是真的抑郁,还是因为他的情感本就丰富多彩。“好的,阿莲娜女士。关于莫莉小姐的精神状态我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。现在是否可以说说她之前的生活,嗯……比如说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。你知道的,这有助于我们的工作。”“要说不喜欢……”阿莲娜仰起头,咂咂嘴皮,“可能就是辣椒。但喜欢的东西可就太多了,花草植物,流浪的猫狗……哦!对了,莫莉还喜欢写东西,诗歌,散文。还喜欢写日记,基本上天天都写,只要是和文字有关的东西,他都喜欢。”日记?夏尔·莫蒂雷克立马放下钢笔和笔记本,在房间里翻找,每一处角落,每一个抽屉都找遍了。但却只找到两封牛皮纸信件,里面都是一些诗歌。不过上面的地点倒是很有意思,寄出地写着日德尼亚-西城区-水仙花街244-17号。邮寄地也是写着日德尼亚-西城区-水仙花街244-17号。上面还贴了邮票,可以看出是真的投递到邮局的。“莫莉小姐经常这么让?”阿莲娜点点头,“基本如此,每隔一段时间,他都会自已给自已写信。”“这就有些奇怪了!”夏尔·莫蒂雷克靠在墙边,侧过头问:“阿莲娜女士,您确定在莫莉小姐死前的那一晚,他和往常一样,没有什么太反常的事情发生?”“是这样的,先生。所以我们都没想到,莫莉会突然这样。”如果说阿莲娜没有说谎,那么莫莉自已写给自已的信件应该有很多才对。可为什么只找到两封呢?还有那本莫莉的日记,为什么也找不到了。一切都只有两个可能,一个是在莫莉死之前,就已经烧毁了大部分信件和那本日记。而另一个可能,则是在莫莉死之后,有人偷了这些东西。但是细细一想,这个推理又有些说不通。因为“玫瑰工坊剧院”晚上比白天都热闹,小偷自然是没机会的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,那本日记,以及剩下的信件,大概率还是保存下来。而这,就是破除莫莉死亡真相的重要线索之一。“好的,谢谢你,阿莲娜女士。感谢你对我工作上的配合,如果有什么新的线索,请到这个地址来找我。”夏尔·莫蒂雷克从内衣口袋取出一张名片,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,交给阿莲娜。“富兰克林街190号?”“是的,就是这里。”夏尔·莫蒂雷克用手抬起头上的浅黄色圆顶丝绸礼帽,嘴角绽露笑意。随后就拉开门,离开了这座灯光暗淡的房间。